江别燕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古朴的线装书来：“这个……鄙人不才，平日除了修炼，也没什么别的爱好，唯独喜翻阅典籍，却也听闻了不少的轶事。”
江别燕将那本书握在手里，转身朝路一泉说道：“路小友毕生所修习，以及教给子淮的功法，如犬子江蔚蓝所说，确实有些像是如今凡人修炼的‘武术’，可是我听说，您的实力根本不是那些修习武术的凡夫俗子能想象得了的。”
“城主此言何意？”
“若我所知的不错，路小友所修习的，正当是百年前就已经失传的正统‘武学’吧？那可绝非花拳绣腿能比拟，而是靠着所谓‘内力’驱动四肢百骸，是实实在在能排山倒海，堪比如今仙人神通的神奇击技。”
“江城主……可有何见解？”自打闭关苏醒以来，如今终于有人探到了他的底细，路一泉眉宇之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。
“这都是传闻，鄙人都是从这本书上得知的。”江别燕轻叹一口气，将手中的书摊在路一泉的眼前，良久才道，“这本书是太爷爷江如林一辈传下来的古书，名叫《修奇玄说》。可惜我学识粗陋，其中名词繁琐纷杂，我读不懂十之二三。”
“修奇玄说……”路一泉口中不断喃喃，念叨着这四个词语。眼前的书虽然破旧，书脊上都布满灰尘，但是他愈发觉得里面有他想知道的东西。
也许就是三百年来天地间发生的一切变故的答案。
“这本书，可否借我一览？”路一泉忍住内心的冲动，语气和缓下来。
“当然可以，哪怕是送予路小友，又有何妨。”江城主毫不犹豫答应下来，只是他的语气突然一滞，“路小友先前答应了鄙人，可以在鄙人家府中多待几天，教授江家弟子。我只是怕短短几日，您想要教授也并不施展得开手脚。”
江别燕的话语中摆出的条件堪称滴水不漏：“您若是愿意接下来的一年成为我们江家的常驻客卿，教授江家子弟那神奇的‘武学’，您就是江家一等一的贵客。除了财宝丹药，我们江家秘藏绝不对任何外人开启的藏书室，也可破例为路小友开放，随意翻阅查看。当然，每月五万银币的薪奉，丹药补给，更是不用多提……”
“一年吗……多谢江城主抬爱了，只是我一介闲散之人，不喜受拘束。”路一泉并非是一点不动心，只是在他心底，自由远比金钱利益更重要。
“小友这是哪里话！我江家从来就没有那些条条框框，你在江家皆可随心，只是需要劳费些时间，教导我江家的小辈罢了……”江城主说话间语气姿态都放得极低，一副求贤若渴的表情。
“江城主好意我了然，只是我并非孑然一人，您也看见我身边跟了三个徒弟。那这样，我需要回去考虑一番，三天后给你答复可好？”江城主的好意，路一泉不想断然拒绝，便先推脱出了个说辞，再让自己考虑考虑。
“路小友都这般说了，我还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呢。三天就三天，我等小友答复。”江城主笑得很是大度，“那这本‘修奇玄说’，尽管先借去阅览无妨。”
“那就多谢江城主了。”路一泉点头，伸出双手将这书接过来。
待到路一泉离开书房，一位身着布衣的管家却从屏风之后缓步走出，来到江别燕身边道:“城主您对这小子这么恭敬，开出的条件如此诱人，他却似乎漠不关心，这实在不像话啊！”
“他要三天时间考虑，至少说明我们还有收拢他的可能，我才把这本书借让给他，给他留个好印象。”江别燕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，淡然道，“我江家也不算小势力，他又跟古家成为了死对头，不信他不站在我们这边。”
“城主英明。”管家连忙附和称赞道。
回到自己房间，汐儿还在床上安静地打坐修炼。路一泉强忍自己内心激动，坐在桌前，郑重其事地将这本古书摊开。
古书封面之上，有着遒劲黑墨书写的四个大字“修奇玄说”，苍劲四溢，古朴大方。而翻开扉页，便有一股陈年的油墨香味扑鼻而来，只见两行小字：
“三百年来皆同命，运去英雄不自由。”
“好诗，好诗。”路一泉轻叹，翻开正文的第一页，便是陆陆续续的千字长篇序文。
路一泉慢慢念道：“一千年前，天地灵气稀薄，天地之间道统崩坏，修炼被天道隔死，凡人再无升仙成神的机会，武道应运而生。武玄大陆随后千百门派并立，有共七七四十九鼎世大宗，七十二种独门外家功法，学成其中一种便可独步天下……”
路一泉的视线跳到序文的末尾：“正值三百年前，武道巅峰之时，天地异变迭生。紫雷降世，金龙斗云，世间诞一奇人，是名路一泉。原被华山派掌门‘’收作弟子，而后数十年间融天下武学于一炉，成就心泉流武道，为东玄泉宗开宗立派。四十岁成为天下武道盟主，晋为江湖之上不可撼动的武圣北斗……”
路一泉哑然失笑：“这前面两句未免吹得太过，记得我儿时的同伴们都跟我说，我只是在东玄一个小破城中臭水沟里被捡来的弃婴罢了。难道童年十余载，身边的人都在欺我不成？”
序文接道：“路一泉本人也就此无敌于天下，因顿悟天下再难寻敌手，便于百岁之年于泉宗后山闭关，二十年不出，泉宗五千门下弟子亦寻之不得，就此神隐。而后江湖，再无其传说。”
看着这一段介绍他生平往事的文字，路一泉也觉得除了描述多了一些艺术性的加工之外，基本没太大的差错。唏嘘了一阵白云苍狗，世事如梭，路一泉又翻开了下一页。
“后天下武林传言路一泉已死，并将还法天地，时得机缘巧合之下，天地灵气再次兴盛，由此仙道崛起，武道衰落。登天求仙长生永存，成为修者追求……本书乃一时兴起所作，记录自仙道崛起后，大陆一百五十年间之沧桑变幻，其中多有民间流传，天马行空之添造情节，事实考据，皆不甚严谨。——兰陵子记于翔武一三七七年。”
“谁知这其中最为令人费解的仙道崛起的原因，竟只是被一句‘机缘巧合’，一笔带过……”路一泉目光闪烁，神色越发冷静下来。
自己的“神隐”绝不可能给天地带来如此大变。难道说，他一人占了天地乾坤间太大的气运，待他消失后天地间的气数有逐渐均匀起来，并开始重新分配，才导致了修仙浪潮的兴起？这也太荒谬不过。
路一泉仰头靠在椅背上，举起书到面前，随手往后翻了几页，本书之后的正文内容，讲的是武道衰落后一百五十年间的怪异记事，跟他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了。正当他怅然若失时，书页中却猛然掉出一叠黄得略有发脆的纸张，落在自己的身上。
“这是……”路一泉将叠拢的纸张摊开一看，发现这上面画了一副人体经络图，旁边标注了明显的穴位和针法，连习练之人需注意的行气方向都标示得十分仔细，这图路一泉一眼看上去就觉得熟悉，“内功心法？”
纸上写有“真元造化，无极乾坤”四字，其后面更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字迹，如虫蚁排衙般遍布。
“吾辈自幼起，不喜正统修仙之道，却唯独对‘武学’深感好奇，然而奈何武学三百年前早已没落，仙道如今一家独大，资料如凤毛麟角，使吾辈无法探解其中奥妙。吾辈呕心沥血二十年，如今终于总结出二者的异同，毕生夙愿，便是还原三百年前武道鼎盛时的景象。”
“所谓武道，尤为看中修习者的心境，品质与毅力，而仙道则将灵根品质当作修仙资质的唯一评判标准……”路一泉默读到最后，终于找到了些许自己想要的信息，“武道修炼自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，若是将内力融合体魄，修习更多的内功，并合而为一，便极有可能做到自身实力成倍翻涨的奇迹。吾辈已大致推测出融合内功所需的经脉运作路线，只苦于自己已经走上修仙一途，找不到炼出内力的法门，只能将计划止步于此。”
路一泉看向那人体经络图上，用朱砂色勾勒出的行气方向，脸上惊讶之色越来越明显：“从关元穴，再到神阙，神藏，没错……没错，几乎全被他推中了。四十八个关键穴位，他写对了四十五个！若是真的只靠少数资料就能倒推出内力融合的方法，放在三百年前，作者一定也是一个武学奇才，能到达的成就绝不会逊于我。”
路一泉心中思路越发明晰，看来这武学之道与仙道修炼不过是殊途同归，只是各有优缺。武学内家诞生出的内力至纯至刚，未必就不如仙道的真气强悍。只见那页稿纸的脚注上最后写着一行：
“程紫镜作于翔武历一四七三年，将书同稿赠于友人如林。”
如林……是江如林吗？那就是前日在厅中所见，年俞八十的老翁，江家太祖了？路一泉脑中兀自推算了一把，今年已是一五一九年，这百年古书不谈，光是这张夹在其中的手稿，看来就已有近五十年历史了。可这手稿叠得紧实，不像是有被展开来过的迹象；说到底，这书的正文也确实没什么看头，看来江别燕也没翻过它多少遍，没能发现其中还夹了一张手稿。
若是这位程紫镜高人还健在，我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……说不定，还能互相交流一些武学上的造诣。
路一泉趴在桌面上研究着手稿，正无比的全神贯注，肩上却猛然被拍了一下。
“喂！这么认真，在看什么呢？”
路一泉被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小跳。转头看去，才发现是汐儿正站在身后，眨巴着眼眸，一脸好奇地望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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